Nozu

与我们的疯狂和喜爱的花独处

花是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

逃亡02。cp闪梅。
标题改自阿多尼斯的诗。

吉尔伽美什的卧室里有一张非常豪华的床,尺寸庞大,支着繁密复杂的穹帘幔帐。当他们第一天入驻这个地方,几个人像抬一只轮船一样把这张床抬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梅林正巧路过并瞧见了这一切。他动了动嘴角,然后吉尔伽美什对他说:“不管你接下来想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现在梅林悄悄走进吉尔伽美什的房间,他撩开那些厚重的帘帐轻轻俯下身去。吉尔伽美什躺在一堆毛毯和枕头之间闭着眼睛。他看上去是在睡着,但其实他已经醒了。光透过梅林撩开的帐子之间照进来,吉尔伽美什就睁开了眼睛。梅林看见他醒着,就对他微笑一下:“早安。”吉尔伽美什说:“都下午了,你这蠢货。”
梅林说:“感觉怎么样?”吉尔伽美什说:“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来操心。”梅林说:“好极了。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晚餐我会叫人端过来。”他刚准备缩回身子放下帷帐,吉尔伽美什就伸手揪住了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长长地流泻下来垂到床单上,所以吉尔伽美什不费劲就能抓住。
梅林叫:“哇啊!”吉尔伽美什忍着怒气说:“住嘴,不要吵。”梅林说:“你在做什么?”吉尔伽美什命令道:“留下来,陪我。”梅林沉默一会儿,为难:“可是……”吉尔伽美什打断他说:“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梅林理解了一下,说:“……可是,你现在还是多休息比较好。”吉尔伽美什不耐烦:“既然你知道我很累,那就不要让我再命令更多遍。”
吉尔伽美什松了手。那一绺长长的白色头发滑溜溜地从他手指间溜走了。梅林直起腰,吉尔伽美什看着他,以为接下来他也会转身溜走——但他竟没有。
梅林把帐子撩起来固定好,然后找了把椅子搬到床边坐下。
“你想听哪一个呢?”
“国王与园丁。”吉尔伽美什闭着眼睛答。
“哎呀……这不是最初的那个吗?真亏你还记得。”
然后梅林就给吉尔伽美什讲故事。就像他很多年前做的一样。

吉尔伽美什说:“这让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候。”他说得气若游丝。梅林停了声音,柔声问他:“什么?”吉尔伽美什依然合着眼。他伸手摸了梅林的头发,还有脸。他看也不看地粗暴地摸过去,手指差点戳进梅林的鼻孔里。梅林非常灵活地躲闪了一下。
“你从那个时候起就没怎么变过。”吉尔伽美什毫不爱惜地使劲揉着他的头发说,“你到底多少岁了?”
他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力气也弱了下去。梅林握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放下来,安置在床单上。然后梅林站起身,给睡过去的吉尔伽美什盖好毯子。
他亲亲他的额头,说了晚安,就离开了。

半个月前吉尔伽美什遇到暗杀,腹侧部被匕首捅了一刀。消息传到梅林耳朵里的时候梅林还在休假,全组织就他一人,折断了所有手机卡去了个遥远偏僻的海滨小镇,窝在酒吧里给一个陌生女孩儿变玫瑰花哄她开心。酒保端了酒过来,高脚杯底下压了两封信,其中一封上头按了一枚鲜艳无比的雕花火漆印。一如既往浮夸得生怕不知道是从哪儿寄的一样。梅林把玫瑰花别在女孩香槟色的头发上,然后敬她酒,顺手抽走那信拢在袖子里。
那封信上写了吉尔伽美什遇刺,唤他回去,接应的时间地点也已定妥。但梅林硬是休完了假才回去。他晃晃悠悠地去探望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扔了个水晶玻璃烟灰缸招呼他。再晚一天你就可以不用来了,吉尔伽美什跟他说。梅林躲到门框后面去,探出脑袋,嬉皮笑脸:“别动怒别动怒,小心伤口会撕裂。”
恩奇都有任务,脱不开身。梅林就照顾吉尔伽美什,给他换药,辅助他穿衣用餐。这些事儿他做得不错。吉尔伽美什把手伸进衬衣袖筒里,比较满意地哼一声:“梅林,没想到你挺能干的。”梅林笑:“你满意就行。”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吉尔伽美什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然后大声说了一句失礼了!就一溜烟跑了。吉尔伽美什在背后叫住他:“你给我回来!”
梅林站定,慢吞吞不情愿地挪回去了。吉尔伽美什说:“你去哪?”梅林说:“我就出去逛逛,逛逛。办点儿事。”吉尔伽美什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梅林说,“……你还需要静养。”吉尔伽美什说:“我也需要活动。”梅林说:“……但你不能一上来就那样活动,凡事儿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吉尔伽美什挑起眉:“你到底要去哪里?”
梅林:“……”

梅林当然知道吉尔伽美什肯定是故意的。他满腹委屈地给吉尔伽美什披上外套,然后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但梅林不懂为什么吉尔伽美什不放他出去。平时他根本不会管部下去哪儿鬼混。
原来也有我搞不懂的事情。梅林寻思道。
吉尔伽美什要去射击场,还想去骑马。梅林差点跪下来:“你能不能挑点儿平和的消遣?我给你变花儿好不好?”吉尔伽美什说:“你哄小孩儿呢?”梅林说:“嗯。”吉尔伽美什:“滚。”
梅林要给他戴上隔音耳罩,吉尔伽美什挥手:“我自己来。”梅林说:“没事儿吧?伤口疼不疼?”吉尔伽美什不耐烦:“没事没事。”梅林说:“不舒服就告诉我。”然后转身去拿枪。
吉尔伽美什伸手揪住他领子:“等一下。”梅林回头,吉尔伽美什手指点到他鼻子上去:“听好了梅林,我不是小孩了,你别这么腻歪地操心我,懂了吗?我刚受伤那会儿,你连个影子都没,音信全无,现在你这样,我消受不住。”
梅林点点头。吉尔伽美什松了手:“行,你去吧。”

梅林射击成绩好。他会根据比分让着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不允许他让着自己。梅林不想让他发现。
几局终了,吉尔伽美什赢了。梅林抻抻腰:“哎呀,认输认输。”吉尔伽美什颇为愉快地收枪。他走出几步,忽地又退回来:“你没让着我吧?”梅林微笑:“你太高看我了!”
吉尔伽美什满意地点点头。但他们往外走,走了几步,吉尔伽美什又停下,对他说:“梅林,你肯定让我了。”
他不恼。梅林也没不承认。他问:“你还想去哪走走?”
吉尔伽美什摇摇头:“回去吧,我累了。”然后他想了想,又对梅林说,“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梅林掏出手机:“你等一下,我叫人过来接你。”吉尔伽美什挥挥手:“不必。”梅林拦着他:“别犯傻,你可能依然被他们盯着。你一个人的话很危险。”吉尔伽美什说:“你说谁犯傻呢?”梅林软下去:“没说你没说你。”他按下号码,吉尔伽美什一下子把他的手机夺下。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也在被盯着,”他说,“但我安然无恙。”梅林说:“那是因为还有我呢。”吉尔伽美什说:“就你一个能怎样?帮我挡枪?”梅林不假思索似的说:“是呀!”吉尔伽美什噎住一下:“……就你一个,能挡多久。”梅林说:“我们不要谈论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好啦,我陪你回去,行不行?我今天不去办事儿了。”
“意义大着呢。”吉尔伽美什说。
梅林觉得疑惑。今天吉尔伽美什好像格外固执,而且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抓着不放。“你到底怎么啦?”他试探性地问,“你怪怪的,是不是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好得很,我就想听你说句实话。梅林……你实话告诉我。”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眼睛说。
“那个人,是不是你派来杀我的?”

梅林打电话给阿尔托莉雅。
是贝狄威尔接的电话。贝狄威尔说:“梅林先生?你没事吧?距上次通信后,你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联络我们了。”
梅林说叫阿尔托莉雅来听。贝狄威尔回答说她正在用餐。梅林看看手表:“这才几点你们就给她吃晚饭了?”贝狄威尔说:“阿尔托莉雅小姐还在吃午饭。”
梅林只好对贝狄威尔讲话。
“我被怀疑了。”他告诉贝狄威尔。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我还是去叫阿尔托莉雅小姐来听吧。”末了贝狄威尔说,要搁听筒,梅林制止了他。“不必了,你就把那句话转告她就行。”梅林说,“然后……再帮我告诉她一句话。”
贝狄威尔说:“您说。”
梅林说:“请你告诉她,我要走了,对不起。”

梅林向吉尔伽美什申请调职。
“我帮你去把阿周那找回来,”他说,“ 这一直是你的心头隐患,不是吗?顺便,我也可以不用在你身边打转,你也能放心了。”
吉尔伽美什没说话,看都不看他,光喝酒。梅林等了一阵子,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他刚关上门就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吉尔伽美什把杯子砸了。梅林抖一抖,挥手叫人过会儿进去收拾残局。他自己刚要走,恩奇都拦下了他。
“你还会回到吉尔身边吗?”他问。
梅林笑:“他希望我离开。只是他没有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所以我找了一个。他会高兴的。这对我们彼此都好。”
恩奇都摇摇头:“你不懂吉尔。”
梅林说:“这世界上原来也有我不懂的东西。”
恩奇都说:“你看得穿一切,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吉尔。还有一个是你自己。”

来到这个小镇的第三周,花店店长梅林遇上了来买花的迦尔纳。
“好久不见,你们过得怎么样?”梅林笑盈盈地向他打招呼。迦尔纳看了他一眼,立刻警觉起来。梅林让他放轻松。
“我被流放啦。虽然是我自己申请的。”他解释说,“放心,我不是要来把你带回去的。我也没打算把你们的行踪报告上去。”
“怎么回事?”迦尔纳问。
“吉尔伽美什怀疑我是卧底。虽然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事实,但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就主动申请调到这个小地方来工作了。”
“……你知道我们会来这儿?”
“嗯……是凑巧吧。我也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是谎话吧。”
迦尔纳说。但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谢谢你。”
梅林愣一愣,笑:“谢什么呀?”
迦尔纳说:“你是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行踪,才主动代替其他人来这儿的吧。我猜你率先查明了这个地点,或是在吉尔伽美什获知之前就拦截下了这个情报……总之,谢谢你。”
“……没有必要道谢啦。”梅林说,“我可不完全是为了你们,我也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你们充其量只是顺带的而已。”
迦尔纳微笑:“是。”
迦尔纳买完花准备走。梅林叫住了他。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说,“你的亲生父亲是我杀害的,不是吉尔伽美什。指使阿周那杀死你继父也是我出的主意。所以,你不要去恨吉尔伽美什。你要恨,恨我一个就好了。”
迦尔纳说:“这也是说谎吧。”
“……”梅林说,“……这你也知道?”
“已经没关系了……”迦尔纳说,“我谁也不恨。你也好,吉尔伽美什也好……阿周那也好。”

入夜后梅林就关了店门。
他去海滩散步。照明灯的灯泡非常明亮,但它只照亮了一小块沙滩。除此之外的海水依然是黑色的,像一只黑暗的深沉的怪物,柔软的爪子蠕动着爬上来又缩回去,卷走很多东西,又吐出更多东西。海腥气扑他满头满脸。阴冷的风。几滴咸水珠子。
他的鞋底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低头,看见一只破碎的白色海螺壳。它被他踩碎了,失去了完美的形状。他有一点点惋惜,一些负罪感,但很少,很浅薄。
这类似的感觉他产生过很多次。他好像经历过很多次。
硬要形容的话,他这一辈子就很像在海滩上捡贝壳。他捡起那些初具一个漂亮形状的贝壳,为它们除去粗糙的沙砾,把它们清洗干净,轻轻地打磨它们,让它们露出最好看的颜色。他把它们放在耳朵边,倾听声音。他亲吻它们。他看上去是这样爱惜它们,把它们当成一件又一件艺术品。但你们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他会这样说。然后他就会把一些放在近海的沙滩上,让海浪把贝壳带走,让它们到更深更远阔的地方去。但还有一些,他就这样把它们放下了。也许会有别人来把这些贝壳捡走,又也许它们会永远躺在那里,被风吹被日晒,直至被沙子埋没,不留下一点踪迹。下一个人会比他更爱它们吗?或许会。但那个人也可能会把它们踩碎。谁知道呢?
因为梅林是会这样说的:接下来会变得怎么样,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他的爱就像一年生的花。
吉尔伽美什痛恨他这一点。

梅林第一次见到吉尔伽美什的时候,是在后者家里那个大得离谱的花园温室里。梅林向吉尔伽美什弯下腰伸出手:“你好,吉尔君,我叫梅林。”吉尔伽美什抱着足球,非常不屑地白他一眼:“谁允许你叫我吉尔了?我又不认识你。”梅林嬉皮笑脸:“你现在认识我了。你在玩足球吗?我也可以参加吗?”
吉尔伽美什二话不说,膝盖一顶球,球嗖地飞起来,正中梅林脑门儿。梅林被打得晕过去五秒钟,第六秒他醒了,后脑勺贴着长满青苔的松软泥地,眼前是高高的玻璃穹顶,还有吉尔伽美什的一张脸。
“好呀!那你来负责捡球,梅林。”
陪吉尔伽美什玩特累人,梅林觉得自己把落下十几年的运动全补回来了。好在他让吉尔伽美什比较满意,格外开恩赐予了他参加下午茶会的机会。
茶会上,梅林问吉尔伽美什:“你想不想看魔术?”吉尔伽美什哼一声:“什么魔术?”梅林在吉尔伽美什眼前晃晃手指,然后伸手过去,绕到吉尔伽美什脑袋后方,握拳然后缩回手。他张开手掌:“看,花花!”他掌心上躺着一朵五瓣花。吉尔伽美什眼睛亮了一下。但他控制住自己,非常冷静地说:“哦,就这样啊?”
梅林说:“那我再给你变一个!”
那个下午梅林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变了各种各样的花出来,堆满了整张茶桌。到最后,吉尔伽美什也忍不住夸了一下梅林:“不错嘛梅林,比我想象的稍微争气一点。你是怎么做到的?”梅林说:“这是魔术!”吉尔伽美什说:“我知道是魔术,这里面有什么技巧?快点告诉我。”梅林摇摇头:“没有什么技巧,我就是这么办到的呀!我最会变花花了!”吉尔伽美什有点生气:“你是说你耍的是魔法不成?别开玩笑了,你当我几岁了?”
梅林扫视他一眼。吉尔伽美什立刻大叫:“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梅林就这样成为了吉尔伽美什的新朋友。他还兼任他的新家庭教师,教他学习。吉尔伽美什发现梅林很好玩很有趣,和以前那些他身边的死板家伙不一样。梅林有力气,能把他整个人举起来,虽然吉尔伽美什觉得这样特丢人,但他不得不承认提前在那样一个高度看世界很爽。梅林会变魔术,会变花儿,就是有的时候他爱把那些花塞在袖子里,又不注意,一走动就掉一路。梅林还很聪明,还会讲故事,他知识很渊博,好像什么都见过似的。吉尔伽美什越来越赞赏梅林了。
……后来梅林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多久,几个月,一年,还是几年,吉尔伽美什记不清楚,他只觉得好像有一个断层。在这个断层之中,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记不太住。吉尔伽美什也不知道梅林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他在这个时间断层里不清不楚地长大了。
梅林再次出现后,就当上吉尔伽美什的直属部下,开始辅佐他了。
然后就到了现在。梅林又走了。又一次,离开他身边消失了。

吉尔伽美什从背后捂住梅林眼睛。
他听见梅林笑了一声。
“好疼,快放开。”他小声地说。
吉尔伽美什松了手。
梅林转回身来。他看着吉尔伽美什,没有一点惊讶。
“我不会原谅你的。”吉尔伽美什看着他说。
照明灯把海滩照出一片雪白。雪亮的光,黑洞洞的海水。海风变大了。气温变得更低。云也聚集了起来。也许是要来暴风雨了。
吉尔伽美什继续说:“因为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
他用力地抱住他。
“回来吧,梅林。”
他说。

评论(3)
热度(267)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Nozu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