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zu

与我们的疯狂和喜爱的花独处

白炽夏

cp旧剑梅林



梅林用水果刀把西瓜切成一块一块,然后用刀尖把籽儿一粒一粒剜出来。他干这活儿很细致,非常有耐心。只要是照顾人这方面的事儿,他都叫人意外地擅长。亚瑟盘腿坐在他边上,眼巴巴看着梅林切瓜剔籽一气呵成,看得入神,等到最后一盘晶莹剔透的红瓤块推到他面前了,他也还没回过神来,手里拿了把叉子愣愣举着。梅林催促他一下,自己起了身,要去洗手。亚瑟抬头看着他赤着脚踩着地板一溜小跑过去,他足趾是细长又白的,在视野里明着晃一晃,像道闪电劈了亚瑟一脑袋,让他头晕目眩的。亚瑟权当是因为夏天暑热自己才这么容易头晕。
梅林洗完手又噔噔跑回来,往地板上一坐。亚瑟已经叉了块西瓜放进嘴里,让汁水四溢浸满他的舌头,但也没忘问一声梅林怎么不吃。梅林背对着他就地躺下,脸贴着冰冰凉凉的地板讲话讲得含混不清:“都留给你吃。你吃完了就回家去吧。”
亚瑟看了一眼细白瓷盘里的西瓜块儿,在心里认真地点了点,一想,不好。于是他放下叉子,说:“那我不吃了。”
梅林回头,十分惊疑地望了他一眼。亚瑟就照实说了:“我现在不想回家。”
梅林问:“为什么?你总归是要回家的。”
亚瑟说:“我一个人住,回到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我喜欢吃梅林做的饭。”
梅林自称高中教师,在某中学任职,每月工资奖金固定,日子通常平淡无奇,只在毕业季要疯狂加班,和同事某复姓老师相依续命。亚瑟知道梅林业余做做家庭教师,他今天就是来强行申请课后辅导,自己上门索要服务的。他翻出作业本,虚心请教梅林作业题,锲而不舍认真好学。梅林拿他没辙,谁叫他们是邻居,亚瑟近水楼台先得月。亚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梅林挺喜欢他,乐意偶尔免费教育一番。但后来梅林发现,亚瑟可能是太好学了,特别喜欢赖在他家里不走。这就让梅林头疼了。
暑假期间,天气酷热,梅林扛不住,整日浑浑噩噩,恨不得每天就这么睡过去,混吃等死。但这天亚瑟一大早就跑来他家,梅林不得不把自己从床上撬起来,做健康良好青年。亚瑟把假期作业不会的题都问了个遍,梅林鞠躬尽瘁给他一题一题教完,教到中午,把午饭也做了(亚瑟有主动帮忙,值得表扬),请亚瑟吃完,然后又给他切好西瓜,作为夏天必备品解暑降温,自认为算是足够悉心周全了。
但亚瑟还是不走。
梅林叹口气,去找了凉席和枕垫,展开来在地板上铺好,然后让亚瑟躺下,自己也躺一边。亚瑟心满意足,埋进梅林怀里。梅林还不忘给小孩子讲了讲每日保持午睡习惯的重要性,然后就等亚瑟睡着。梅林很有自己一套素养,他要等亚瑟先睡着,要保证他能睡得好,自己才放心。亚瑟就乖乖闭上眼睛。
其实他没有多少睡意。过了很久,他悄悄睁开眼睛,发现梅林已经睡着了,睫毛安静垂下,鼻息也均匀洒着。亚瑟转转眼珠,眼见屋檐上挂着的琉璃风铃,绘着两尾樱粉色金鱼,偶尔被风吹得叮咚摇晃一下。梅林说小孩子冷气不要吹太多(虽然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开十九度空调裹着大白棉被滚来滚去),还说亚瑟在自己家肯定天天吹饱了冷气,就特地不开空调,只把窗开了,有风吹进来,只要安安静静,倒也凉快。
后来亚瑟醒来,才发现自己明明不感到困,却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窗外已经有些昏暗,风铃也不动了,窗已经被关上了。梅林比他早起身,正在厨房里切菜,准备晚饭。
他去梅林那里帮他忙。梅林见他醒了,问:“睡得不错吧?”亚瑟点点头。
梅林说:“我就知道你其实很累,虽然你自己可能不觉得,小孩子就像个气球,本来鼓鼓的,一放气咻地闹腾起来,气没了就立刻颓了……我就没叫你起来,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亚瑟要伸手拿菜刀帮厨,梅林扳过他的肩把他推出去:“好啦好啦,这次不用你帮忙,去外面玩儿吧,晚饭好了叫你。”


亚瑟增加了自己学习的时间。他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坐在梅林怀里看书,每一天都是。他喜欢让梅林用胳膊亲亲密密圈着他,这样做的话,无论是怎样艰难晦涩的教科书都好像能读得下去了。有不会的地方,还可以叫梅林给他讲解。他最乐意听梅林教他这教他那,他像一块海绵积极地吸收海水那样吸取那些知识。
亚瑟的父亲寄给他一件礼物,一把散架状态的塑料喷水枪,零件很精巧,要靠自己组装。亚瑟先自己努力研究一番,卡在某一环节上,然后再理所当然跑去找梅林帮忙。在梅林教他拼好最后一个零件后,他为了回报这一恩情,首先用那把枪往梅林身上喷了水。梅林无处可躲,上身只一件居家短袖,被淋得透湿,想发作又发现这样好像更凉快了些,便也只好无奈地笑。
夏天,这样的夏天好像不会结束似的。
地上洒了水,梅林要擦地板,就打发亚瑟去别的房间玩。亚瑟跑出了门,去邮箱那里帮梅林取他的信。他伸手在邮箱里摸了一摸,摸到了一封。他取出来,却不是个信封。只是一张草草叠起来的信纸。那上面用颜色浓烈的唇膏涂着一串潦草的数字,附带几个血红印记好像在象征唇印,刺眼得可怕。偶尔就会有这种信件出现在梅林的邮箱里,亚瑟知道。以前梅林把手机借给他玩让他打发时间,他不小心调出通讯录,看见长长一个单子,每一个号码都对应了一个花一般好听的名字,他思索了好久,最终捧着手机还给梅林。因此,对于最终会发生这种事,亚瑟理所当然地不感到奇怪。他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把它叠叠好,放在自己背后,然后去找梅林。
梅林还在一门心思擦地板。他把上衣扎在裤腰里,但又很随意,没扎紧,露了截腰出来,白,细窄。亚瑟立在房间门口,敲敲门框。梅林从擦地板世界里回过神来,回头问亚瑟怎么了。亚瑟两手背在身后说:“又收到恐吓信了。不过梅林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拦截下来了。”
梅林停了活儿,直起腰,擦擦额头上的汗。“那个……我想那应该不是恐吓信,不是跟你说过吗?”他苦笑一下,“信在哪儿?”
亚瑟认真地摇摇头:“不,那种信真的太可怕了,一定不能给梅林看,梅林一定会吓到的。交给我吧,我会帮忙处理掉的!”
梅林说:“那……好吧,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哦……”
梅林最终没有阻止。而亚瑟把这理解成一种默许和鼓励。
梅林完全不知道亚瑟把那些信藏那儿去了,从亚瑟主动负责检查邮箱开始,他就再也没能见到那样的信。往后梅林在假日里就变得更闲,减少了许多出门的必要,也不再夜游,亚瑟想什么时候去找他玩就什么时候去,再不怕梅林总是不在家了。亚瑟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成功了。


梅林乘杰基尔的车子回去。梅林一上车就长吁短叹,说好久没这样了,我这把老身骨可再经不起这么一通跑了。杰基尔苦笑:“抱歉,那下次我把车停得近点儿。”梅林喘会儿气,继续说:“不用,你就停那个距离,万一出什么事儿,你自己方便脱身。”杰基尔说:“您别这么说,接不到您,我还回去做什么。”
梅林开始叨叨:“真是的,说到底你也算个文官,坐坐研究室比较好,却派你跑来做司机,下回得跟他们好好提把意见……”杰基尔说:“谢谢您……不过上面这样安排我,也算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您还能有个帮手……您瞧,我这不是……”
车开至半路,梅林气也顺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哎呀,不行,得麻烦你拐个路,再去个地方。”杰基尔说:“去哪儿?”梅林说:“随便找个宾馆,哪个都行。”杰基尔想了想:“您打算在宾馆过夜了……?这得提前安排一下,我打个电话吧。”梅林说:“不是,就随便找个地方,我把身上这气味冲一冲,衣服也换一身。差点就忘了这茬了,好险。”杰基尔笑:“您也不容易。”梅林说:“可不是!今晚家里供着位主子呢。”
杰基尔就近找了个安全的宾馆把梅林送进去。杰基尔说:“我去买套替换的衣服来。”梅林说:“谢谢你!不要买太好的。”杰基尔说:“交给我吧。”
梅林冲淋沐浴完,换好新衣服,干干净净的一身,然后特别叮嘱杰基尔把他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放下来,他自己步行回家。家里灯亮着,他打开家门,走进客厅,看见亚瑟还趴在沙发上,正兀自翻着书看。
梅林说:“我回来啦。”亚瑟一起身:“欢迎回来。”梅林说:“今天过得怎么样?”但亚瑟这次没好好回答他。“梅林,”亚瑟说,“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哦。你去哪里啦?”梅林低头换鞋子:“今天工作有点多,加班做完了才回来的。”亚瑟说:“梅林今天早上说过晚上会早点回来的,是撒谎了吗?梅林教过我,撒谎是不好的,承诺做不到的事情也是不好的。我明明还做了晚饭的……”
梅林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哦,我是大人嘛,大人偶尔会是像这样身不由己的。是我不好,你以后不要成为像我这样的大人啊。”
但是亚瑟反而慌了:“不用说到这个地步啊,梅林!因为你道歉了嘛,道歉再改正就没问题了呀。而且,我可是已经在作文里写了哦,写了想成为梅林这样的人。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梅林说:“什么?”
学校有作文课,老师让大家描述一下自己的未来目标,讲讲将来的梦想。亚瑟就写了梅林。梅林是我的邻居——他这么写——他待我特别好,会做好吃的饭给我吃,会为我讲作业题,教我着衣和礼仪,陪我看书……我最喜欢和他一起过暑假啦,如果有梅林陪我,再长的暑假也不乏味……上周做手工作业的时候,我用剪刀剪纸,不小心伤了手,梅林帮我把手指用绷带缠缠好,然后接过了我的活儿帮我做,他很会剪窗花,一朵一朵,不带重样儿的!梅林真厉害啊,简直比达芬奇老师还要厉害!不过,如果达芬奇老师听到我这么说的话一定会不服气的,希望老师您不会告诉达芬奇老师……综上所述,为了以后能像梅林一样完美,我也必须好好学习才是,虽然有的时候也很想偷懒,但这样果然是不行的。我会加油的!
梅林听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不行。你怎么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呢……?”他好像酝酿了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也只是再憋出来一个苦笑。
为什么不行呢?亚瑟不懂梅林的意思。亚瑟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在海外工作忙碌,留他一个人独居,每月打丰厚的生活费,平时偶尔寄些礼品和明信片,只是不见人影。他孑然一身,周围寂静无言的空气凝固成一个隐形的牢笼把他囚在里面,他不觉得这样不好,也从来不恨父亲,不感到非常难过,但也从来没有高兴起来。而梅林很独特,他出现在他身边,明明与他非亲非故,却好像可以代他父亲,也可以当他兄长,但又似乎二者皆不是。亚瑟说不上来。他喜欢梅林的家,梅林为了他特地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地毯下,说如果自己回来晚,亚瑟可以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去,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梅林不在,只要他在充满梅林气息的家里等待,心就会轻轻跃动起来。他看着梅林,感到憧憬,因为觉得梅林温柔又包容,活得乐观向上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他爱慕梅林,因为觉得自己被梅林所爱。他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够像梅林爱他一样去爱人。


这天半夜梅林又出门,与达芬奇见了面。酒吧放着调子低靡的音乐,梅林点起烟,达芬奇从他手中掠走打火机,也点了一根,但就放在烟灰缸沿上,不吸,只是看烟雾飘上去,因为“对宝贝嗓子不好”。
达芬奇说你最近日子过得够滋润啊。梅林装傻:“你在说什么?”达芬奇说:“那个小孩儿。就是亚瑟,对不对?”梅林说:“是。”他吐出一口烟,烟圈一个一个飘向空中。如果被亚瑟看到的话他一定会说自己也想试试的,所以梅林从来不在他面前吸烟,并且从很久以前就告诉他:吸烟有害健康,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哦。
达芬奇说:“你这个老家伙。”她微笑了,喝下薄荷莫吉托。梅林说:“说得好过分啊。”达芬奇说:“别人看不出来,但你可是骗不过天才的眼睛的哦。”这回轮到梅林笑:“可别逞强了。”
达芬奇说:“言归正传。你又惹麻烦上身了吗?”梅林不讲话。过了一会儿达芬奇叹口气:“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其实有在推波助澜?”
梅林虚着眼神轻飘飘地注视着烟雾:“他是潘德拉贡家的儿子,生来就有非常优秀的品质……他是个好孩子。我很期待他的成长。”
达芬奇戏谑:“他不会接你的班吧?”
梅林说:“他和我不一样。”
他思索着,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可能的未来光景,然后微笑了。
达芬奇说:“摩根不会放过你哦。”
梅林点点头说我知道。


那一天,那一天是一个难得的日子。亚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
亚瑟说:“你好。”
电话里说:“你是谁?”
亚瑟觉得她不太礼貌。因为他对她说了你好,她却没有问他好,反而却说:“你是谁?”
亚瑟说:“我叫亚瑟。”
电话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亚瑟?亚瑟是谁?”
亚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电话里说:“不管你是谁,叫梅林来接。”
亚瑟说:“他……他不在。”
电话里说:“不可能。这还能是谁的号码?叫梅林来接。”
亚瑟说:“他不在。”
电话里说:“你,把他给我叫过来。叫他来接。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
亚瑟说:“他不在。请问您要给他留言吗?我可以为您转告……”
电话挂了。
梅林从昏天黑地的宿醉中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曾在睡梦里听到了讲电话的声音,但他搞不清楚那是不是他做的梦。他揉着头发从房间里走出去,走几步路又觉得晕,最后扶着墙走了一路。他看见亚瑟在厨房里,然后立刻开始懊悔:如果知道亚瑟会来,他昨天晚上一定不会喝那么多,给亚瑟看到现在的样子。亚瑟回头向他道早安。这时梅林想起那个梦,就问:“之前有人打电话来吗?”
亚瑟想说有,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看着梅林,脑子里想着那个电话。那个电话,那个女人的声音,甜腻,冰冷,让他想起那些信纸上潦草的笔划。还有那些太炽烈的颜色,那些和琉璃金鱼的粉色完全不一样的颜色。他不太清楚它们的本质,但他只是下意识地想离那些东西远一点。他还想把梅林也一起带得远一点。


当他长大了一点之后曾为此深刻检讨过自己。他明白自己当时只是一门心思地遵循着自己认为是对的选择去做了。不管怎么说他都过于逾矩了。虽然看起来他的行为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但他不知道他的行为是不是真的无足轻重。
亚瑟还是会去想,如果当时他没有这么做的话,结局会变成什么样呢?他也无法确定,如果会有改变,那个改变会不会让他更痛苦。冬天里梅林给他扣好新大衣的每一个纽扣,把深蓝格子金穗子的围巾打成一个好看的结,还给他买热乎乎的可可。他双手握着纸杯,梅林在他面前弯腰,大手覆在他手背上,与热可可一起将他的手指焐暖焐热。亚瑟已经长高到梅林不用再蹲下来,他只需要弯腰就可以与亚瑟好好地说话。梅林闭上眼睛,隔着雾气,亚瑟仿佛看见雪白的冰霜结在他的睫毛上。亚瑟一时没有想通这是为什么。然后梅林开口说话,翕动冻得没有一点点血色的嘴唇。
“亚瑟,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我过不久要离开这里。”他说。
亚瑟想了很久,然后说:“那我呢?”他想说的是,你把我留下了,那我怎么办呢。梅林告诉他:“你父亲要回来了。我接到他的联络,他说谢谢我对你的照顾……”亚瑟说:“我也很感谢你……”他说不出阻止梅林的话,因为他不想任性。他只是说:“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不会忘记你对我说过的话,我永远会记着你教给我的东西。”
梅林吻吻他额头。“亚瑟,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他说。
但亚瑟一直在想,第一根稻草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落下来的呢?可可冷了,雾气则越来越浓,浓得仿佛能凝成冰晶刺痛他脸颊。亚瑟想起来了,那些烧得烫手的,生机勃勃的夏天早已和蝉一起死了。而冬天,冬天漫长得好像不会结束似的。
是我的错吗?他想。
不是。当然不是。梅林会这么对他说。
亚瑟记得梅林家里的琉璃风铃,以为粉白小金鱼剖开来,肚子里面也会是粉乎乎亮晶晶,却不知道它囫囵含了一肚墨汁水。他离得太近了,所以他确实发现了一点点迹象,难能可贵。但是,他却误解了。他只知道要远离,却误解了应该要远离的理由。最后,他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因为他本能地想借负罪感让自己能够与梅林产生最后一点关系。而梅林,他当然知道他误解了,却打从一开始就利用了他的误解,与他一起把这虚伪的好日子一点一点地过完了。



高文过来跟亚瑟报告说人抓回来了,现在关在审讯室里,请他赶快过去。这是个极好的消息,因为他们追寻了那个重要的中间人很多年,直到摩根死后,如今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亚瑟点点头,跟着高文过去了。
有人被手铐拷着,被安置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他慢慢抬起头,额头流了血,血迹干了,斑斑点点的。亚瑟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他说:“为什么是你?”
高文察觉什么,上前说:“亚瑟……”亚瑟抬手制止他,让他下去。高文犹豫了一阵,感到担忧和不安,但终于还是听了命令,离开了。
亚瑟看着那个人的脸。
“为什么是你,”亚瑟重复着这句话,“梅林?”
梅林看着他笑,眼里依旧盛满直率柔意,清亮明澈,与他记忆如出一辙,但那一点血污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洁白纯净,显得怪异又触目惊心。
“你已经成长为一个最优秀的人了,”他听见梅林说,“你真的好好地听了我的话。我很高兴。”
亚瑟摇头。缓缓地。
“我只是,”他说,疲惫地捂住脸,“我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是你。自摩根死后,那么多年以来,只有你,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不会是你出现在这个位置。”
“这一切,”梅林对他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亚瑟是后来,才一点一点地知道的。梅林是潘德拉贡家的邻居,这不是偶然。这本来是摩根最后要从他那里夺走的东西。他已经花了很久去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一刻,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接受了。这是一个开始,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但他同时也记起了更久远的事情。
“当时敲开邻居家门的,”亚瑟说,“是我。”
他在这一刻,终于感到前所未有地难过。
“是我,”他道出了最为悲伤的自白,“是我自己来见你的呀,梅林。”
他还记得梅林站在门后,第一次迎接小客人的样子。梅林身后的房间和长廊是那样幽黑暗淡,他的表情是那样吃惊,但他又是那样喜爱自己,就像看见一朵漂亮的花,第一眼就发自肺腑地爱上了他。他迎他入内,然后接来最灿烂的阳光驱散幽暗,养他护他,陪伴他度过最好的时光。
如果说这是个错误,那么早在最初这一刻,这错误就开始了。
亚瑟这么对他说了。
梅林听了这话,欣慰地笑笑。
“多好啊!”梅林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end

“一个黑暗的起源,无边无涯
在夏夜诞生。
在你的瞳孔上出现了整个天空。”
(帕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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